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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玉梦】克星(四十六)

  薄暮时分,风寒料峭,天色将黑未黑,因是冬至节岁,店铺多已打烊,路上不复白日喧嚣,独剩满街冷清。行人车马皆已散去,唯有一辆马车还朝城南走着。


  顾府已早早点上了灯,马车驶入宽巷,撩开小帘,远远便能望见一片暖红亮光。府门外那两串红灯笼醒目,似在提点归来之人,年关已至,早该回家团圆。


  从医馆至顾府不过几里路,原是不该耽搁这样久的,然行至半路,李宁玉忽说出门时忘将阿黄关进屋里,恐它又去咬那红马,放心不下,硬是令郑乾调转车头,赶回城北一趟。


  待匆匆回到小院,阿黄却在屋里关得好好的,睡得舒坦,甚至懒得从那松软的窝里爬起来迎接主人。


  顾晓梦笑叹李宁玉面上镇定,实则紧张,否则怎会记错此事,直劝她若有顾虑,不回去也罢。李宁玉未多解释,只是回房换了身衣裳,稍稍收拾一番,替黑犬备下晚上吃食,便又陪她上了“刑场”。


  以是一来一回,耽搁了约莫一个时辰。


 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府邸前,放下帘子,顾晓梦舔了舔唇,蹙眉看向身边人,交握的右手又捏紧几分,掌心亦渗出一层薄汗——心怀顾虑的哪里是李宁玉,分明是她顾晓梦。所谓近乡情怯,小狐狸本就心虚,不知那老狐狸要如何发难,拖得愈久,便愈发犹豫。


  “走吧,莫让你父亲等太久。”


  轻柔之声落入耳畔,虽是寻常话语,却如一颗定心丸,于顾晓梦心底化开一片温柔。车厢昏暗,她看不清李宁玉神情,但四指被这人攥在手里一下下摩挲着,有意无意,总是抚慰。她想,李宁玉此刻定是带着浅浅笑意的。


  “好!”小公子定了定心,掷地有声,“玉姐莫怕,若是我爹给你脸色,我便……”


  “少爷回来了!快,快去通报老爷!”赵妈等待多时,忙不迭提灯迎上来,打断车内对话。


  悻悻地扁了扁嘴,顾晓梦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。早料到李宁玉在车上,赵妈并未惊讶,只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,便高兴地拉着顾晓梦问长问短。


  “赵妈,我好着呢,你莫急!”顾晓梦笑道,“阿雪呢?我爹又刁难她了?”


  “哦……她……”赵妈含糊道,“先进去吧,老爷在正厅等你过节呢,这时辰也该用饭了!我想着你在外头定是吃不好睡不香,做了你最喜欢的糖蒸酥酪……”


  倒也是多此一问,看赵妈这满脸笑容便知她闺女无事,不出所料,果真又是顾骏逸糊弄人的把戏。顾晓梦已无心多说,拉着李宁玉直奔正厅而去。


  看着二人相牵的双手,赵妈不由叹了口气,回过神来,急着便要追上去。


  “赵婶!”郑乾忽而一唤。


  赵妈扭过头,目光稍有不解:“怎了?”


  “我……”舌头跑得比脑子快,哪里好意思提阿雪,小伙计挠了挠耳朵,憨笑两声,“无事无事,就是问您一声亚岁吉祥!”


  “吉祥,吉祥!”着实担心那冒冒失失的小公子,赵妈无暇顾他,口中应和两句,又伸头看向大院。


  “那那件事儿……”郑乾磕磕巴巴道。


  “你这急甚!”


  “赵婶,我、我过了年便十八了!”


  打量着郑乾,赵妈笑得和蔼,心底只道烦恼——女儿和这后生也算青梅竹马,若非因晓梦身份不便,身边总要人照应,这亲事早该定了下来。


  原以为晓梦成了亲,事态便能有所变化,可惜她那假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,还不知主家这一地鸡毛何时才能扫清……唉,难解!


  “阿乾,天要黑尽了,快回去吧,替我给你爹娘带个好。”


  “欸!好!”


  …………


  夜色将夕阳最后一抹余嫣吞没,顾府正厅灯火通明,菜肴丰盛,却不似以往年节热闹,偌大的厅堂内竟无半个亲朋,除了忙着上菜的丫鬟小厮,唯有顾骏逸一人。


  其双目微眯,眉头深锁,捋须静坐,不怒自威,右手原是不紧不慢地盘着一对核桃,待院中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近,忽而反手将核桃拍在桌上,眼窝射出一记冷峻寒光,吓得身边下人抖了三抖。


  站在廊下,顾晓梦心下一紧,只一眼便觉察出父亲怒火中烧,上次如此,还是他知晓自己撒下弥天大谎之时。正盘算着是否要让李宁玉在外等候,顾骏逸却已先发制人——


  “知道回来了?”他抬眼扫向门外,见二人竟还牵着手,那本就压低的眉头又沉了几分。当着长辈如此不守礼数,不知这小兔崽子是有意挑衅,还是被李宁玉迷昏了头。


  硬着头皮跨过门槛,顾晓梦面上挤出极为乖巧的笑容,暗地里捏了捏李宁玉的虎口,后者早觉不妥,数次欲松手,却被前者紧紧攥着。


  两人拉扯几下,直至被狠狠掐了一记,那不懂事的才终于撒开手,若无其事地冲堂上拱手作揖:“爹,孩儿来迟,让您久候了。”


  “嗯。”鬼鬼祟祟皆看在眼里,顾骏逸并不急于发作,端起茶杯吹了吹,慢腾腾抿下一口,才刻意道,“哦?宁玉也回来了?”


  “是,爹。”李宁玉欠身施礼,从容得宛若无事发生。


  顾晓梦心底着急,不假思索道:“爹!您要——”


  “罚”字还未出口便被顾骏逸沉声打断:“家宴不必拘礼,过来坐下吧。”


  只得噤声听命。二人甫一落座,下人们便匆匆退下,临走还不忘按老爷的意思关上大门,颇有请君入瓮之意。


  屋内霎时陷入沉寂,尴尬至极。良久过去,顾骏逸仍迟迟不说话,只自顾自地用饭。两个小辈不敢动筷,仿若打禅一般静坐。


  “怎么都不吃啊?”顾骏逸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顾晓梦碗中,“排骨不错,快趁热尝尝。”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李宁玉,后者默默拿起筷子,夹着面前最近的一盘清炒笋丝。


  “爹!”划拉着碗里排骨,顾晓梦再也坐不住,一拍筷子便要单刀直入,谁知在桌下被李宁玉踢了一脚,遂改口,软塌塌道,“今日过节,怎么不见二叔三叔?”


  “小兔崽子,你说呢?”顾骏逸放下筷子,脸上满是不悦,“你硬赖在外头不回家,若亲戚登门问起,我要如何同他们解释?只得寻个借口推辞了。”


  “瞧您说的,我哪里硬赖在外头,这不是想寻个清净的地儿养伤么,家里人多,总归是吵闹……”瞄了瞄李宁玉,顾晓梦避重就轻道,“再说,您想让我回家直说便是,何必拿阿雪吓唬我。”


  好一个装傻充愣倒打一耙,顾骏逸气得剑眉冷蹙:“若不这样说,你肯回家么?还清净,我看那小院成日鸡飞狗跳热闹得很,哪比家里清净!”


  “爹,大过节的,您有话好说,切莫动怒,当心身子!”


  “连头带尾折腾了近三个月,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?”


  “此事说来话长……”说话间,顾晓梦已盛好一碗鱼汤送到父亲面前,“爹爹先喝汤,鱼汤凉了可腥呢。”


  “那便长话短说。”顾骏逸拿起汤碗放到边上,力气不小,汤汁飞溅一手,顾晓梦先是一愣,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上。


  顾骏逸一言不发接过手帕,见上头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虎,遂乜了眼李宁玉,她却仍是眉目低垂,面若木石,事不关己般安静吃饭,一筷子笋丝嚼了半晌。


  “爹爹前些时日犯头风,我想着不给您添堵才搬出去,哪知反而火上浇油惹您不悦。”顾晓梦灵机一动,贴心为父亲斟酒,亦给自己倒了满杯,毕恭毕敬道,“是孩儿考虑不周,且先自罚三杯,求您大度宽恕!”


  见她举杯,李宁玉眼中终于有了波澜,脸上闪过一瞬紧张,却不便开口劝阻,眼睁睁看她仰头喝下一杯酒。


  “罢了!”看到李宁玉那神色,顾骏逸方才想起不妥,慌忙拦下女儿续杯之举,“你那伤口才是给我添堵,也不知恢复得如何了,待会叫赵妈瞧瞧。”


  “爹爹放心,我已无大碍了。这些时日多亏玉姐照顾。”顾晓梦顿了顿,恳求道,“她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,您就看在我重伤初愈,也看在她操心照顾的份上,能否、能否既往不咎,莫罚了?”


  顾骏逸怒而拍桌:“强词夺理,还不知错在何处,你站起来!”


  “爹……好!我去给您请家法,求您只罚我一人。”父亲向来说一不二,威严不可撼动,顾晓梦心底一横,起身便走。大不了再在床上趴哼唧半个月,只要不将李宁玉扫地出门,怎么打都成。


  此时插嘴无异火上浇油,李宁玉屏住呼吸,坐如针毡,紧紧盯着她,却不敢轻举妄动。


  “站住!”看着这铁了心的闺女,顾骏逸深深叹了口气,恨铁不成钢道,“你已长大了,爹不该再像从前那样打你,亦不会罚你抄书禁足。我今日叫你回来,并非是要兴师问罪。”


  “那……”


  “年底了,几十家商铺皆要查账,我实在分身乏术,要人帮衬。何况你已闲散了这么多日,不可放任懒惰,该做正事了,明日收拾收拾便搬回来吧。”


  并非生意忙不过来,只是牵挂女儿而不懂坦白言辞,李宁玉看在眼里,沉吟不语。


  顾骏逸并未忘记这个“儿媳”,突然冲她问道:“至于宁玉……快要过年了,难道还要独自在外么?”


  “玉姐自然一起回家!”顾晓梦惊喜不已,并未多想,转头以眼神询问着李宁玉。李宁玉微微颔首,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与宠溺。


  “嗯,都回来便好。”顾骏逸客气道,“宁玉,坐下半天了,怎的都不说话?听说你伤了腿脚,可严重?来,多补一补。”


  说罢,竟笑着给她夹了一只虎皮凤爪。突如其来的关切叫李宁玉生畏,她怔了怔,从容道:“谢谢爹。只是扭伤,现今已好了。”


  “伤筋动骨哪是小事,方才看你走路还有些不利索,听说前阵子还要坐轮椅。”顾骏逸睇了眼顾晓梦,话中有话道,“许多人都看见了。”


  “爹爹!”顾晓梦顾左右而言他,“我这段日子未过问商号事宜,还不知劫船之事后续如何,伤亡者可已安置妥当,匪徒可抓到?还有那船货物……”


  亦非未问过郑乾,只是那小子一问三不知,想来是老狐狸有意隐瞒,让她打听不到消息,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回家。但顾晓梦偏偏不服软,憋着股气暗中较劲。


  “水匪前日已落网,不过那头目当夜便暴毙在大牢中,余下一众小喽啰,应当很快便会判罚。”


  “死了?”顾晓梦一愣,在桌下点了点李宁玉的手背,不免怀疑起水匪头目之死因。


  “嗯。”提起此事,顾骏逸口吻沉重,“这次遭劫,镖局死伤惨重,我未收周掌柜的赔款,叫他将银子分发给了伤亡的镖师及家眷手中。如今伤者皆在扬州安养,过两日就该回来了。”


  顾晓梦点了点头,又道:“那船货约莫三千,赔款是小事,麻烦的是那广东客商,收不到货,对方可曾发难?”


  “这等小事,还不至于让我为难。”顾骏逸卖起关子,“还记得那个潘汉卿么?”


  顾晓梦猛然僵了脸色,扭头一看,李宁玉虽不动声色,脸颊却在极细微地抽动,那是紧咬牙关之表征。


  “怎么了?”顾骏逸道。


  “哦,就是想起先前同他喝酒,被灌得太多,回家还闹了笑话,便对此人印象不大好。”顾晓梦镇定地撒起谎,“您先前不是无意同他合作,怎么这回竟找了他帮忙,又是他自己送上门的?”


  “非也。”顾骏逸摆了摆手,娓娓道来,“我急着找那茶叶,可惜不是季节,扬州府也难再收到,找了两日,正巧有伙计打听到潘记茶庄有现货,这才解了燃眉之急。那云南人还算客气,非但未坐地起价,还让了两分利。”


  顾晓梦欲言又止,委婉道:“您就不怕他是别有所图?”


  “怕甚?所图不过是搭上顾家这艘大船,日后载不载他仍是取决于我。何况载潘记一乘,于顾家亦无损失。” 顾骏逸半眯起眼睛,又借题发挥,“说到底,还不是为了替你收拾烂摊子才如此求人,你若还在意家里生意,明日便开始做事。”


  言多必失,顾晓梦及时打住,乖乖应道:“是,爹爹。吃饭,吃饭吧。”


  “哎,不急!”顾骏逸认真道,“既然说到生意,你这一去京城,加上养伤,近三个月不碰账簿了。去我书房拿本账簿来,我有些事情要同你交代。”


  “爹,我这饭还未吃几口,这些明日再说嘛,哪有大过节还看账的?”


  “让你去便去!”


  “叫下人去……”


  “书房重地,怎能让下人去?”


  “那您要哪一本?”


  “哦,就书桌上那本。”


  哪一本都说不清,哪里是想要看账,分明是借口支开她……顾晓梦为难地看了看李宁玉,尚在犹豫,又被父亲催促两声,只得老实去取。


  一时间,屋里仅剩两人。


  装了许久的慈眉善目,顾骏逸终于卸下了脸上笑意,看向那同样眉宇深沉的女子。


  “有什么话,您但说无妨。”确认顾晓梦已然走远,李宁玉冷静开口。


  “你倒半点不含蓄。”顾骏逸捋须而笑,话里带着些许自嘲,“未看得出,一个小小女子竟藏了这么多心思,我这回是老马失前蹄啊。”


  “只因您救女心切,否则我这拙劣伎俩,断然蒙不过您的双眼。”李宁玉客气道,“撒谎骗您,宁玉实在愧疚。可当时的确无可奈何,我不忍见晓梦被迫结亲。”


  “你当时便知道她是女子?”顾骏逸明知故问。


  “是。”


  “既能想到这么个好办法,那时为何不直接与我坦白?”


  “我出身不堪,若是同您和盘托出一切,您大抵是不会同意这法子的。”


  “哼,倒有自知之明。”顾骏逸冷哧一声,“不怕说得难听,我顾骏逸的女儿,即便钟情于女子,也要配世间最好的姑娘,再不济也得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,你一个寡妇,配不上她。”


  李宁玉并不气恼,淡淡道:“您用心良苦,但千般万般,都应当遵循晓梦的心意。”


  “我女儿的心意,我一清二楚,可你当真清楚么?你承受得起她的心意么?”顾骏逸质问道。


  “自然。请您相信,我对晓梦亦是真心实意。”李宁玉抿唇微笑,目光诚恳,若非知晓她从前谎话连篇,顾骏逸大抵真要信了。


  “即便她是女子?”


  “即便她是女子。”  


  “说得信誓旦旦,还不是抛下她一走了之。”顾骏逸一针见血道,“当初既拒她千里之外,如今又为何回来?”


  李宁玉顿了顿,回话半真半假:“不瞒您说,当初出走,是我胆怯不能面对,亦怕害了晓梦。”


  “如今就不怕了?”见她沉默,顾骏逸兀自说道,“晓梦说,你身上那些传言皆是假的,可你丧夫是真,晓梦险些丧命亦是真,克亲近者之命格,恐怕不假。”


  知他迷信,李宁玉无奈顺着这话说下去:“金生火虽是做戏,却是真的出家人,他曾同我说过,我与晓梦的确命数相合。我想,您再换一位高人来算,亦是同样结果。”


  “我不管那些,只知她娶你之后便再无好事,再这般纠缠下去,顾家定会家宅不宁。我劝你好自为之,明日一早自行离开。”顾骏逸说得决绝,似乎不容商量,“一万两,给你当作盘缠。”


  “恕难从命。”李宁玉倏忽起身,不卑不亢道,“宁玉卑贱,不值如此高价。”


  “也对,得了顾家少主,便得了顾家的金山银山,哪里还看得起区区一万两!”顾骏逸有意嘲弄着她,又道,“倘若我非要棒打鸳鸯呢?”


  所言仅是试探,谁料李宁玉语出惊人:“那我便会告诉您的兄弟,他们的侄儿顾林,实则是女子。”


  “混账!”顾骏逸猛地拍桌,指着她鼻子怒斥道,“你果真是不安好心!”


  “我自然不会伤害晓梦,可您也并不敢拿此事考验我,不是么?”眼前人那一双眼睛锐利而坚定,竟将老狐狸震慑住,半晌说不出话。


  缓了片刻,李宁玉低声道:“晓梦身份一旦揭穿,顾家家业便要拱手让人,而您与她的名声恐怕也将扫地,您始终忌惮此事,极为谨慎,多年来知晓她身份者不过三人。如今同意柳叶在扬州开医馆,恐怕也是这个缘故,我想不过多时,您还会将她接到府中住下。为了封她的口,您已大费周折,而我想要留下,您难道反而要将我赶走么?”


  “说得不错,我的确不敢考验你。”顾骏逸摇了摇头,“可你这样聪明,却忘了一事。想要守密,不止收买笼络、将人留在身边一种办法——死人亦不会说话。”


  李宁玉喉头一哽,若有所思,深沉问道:“所以为了保全生意,您当真不惜杀人灭口么?”


  “我是生意人,趋利避害乃是本能,若是走投无路,也只能出此下策,以绝后患。”


  “这绝非君子所为。”


  “那我便做小人!”顾骏逸竟露出苦笑,“李宁玉,你可知道,我顾家商号遍布各地,上上下下多少工人,又养活多少户人家?若是落入他人之手而经营不善,后果将会如何?我悉心栽培晓梦多年,便是为了让她继承商号,可你看如今,她已无心正事,哪里还有顾家少东家的样子!


  “晓梦生来心性如此,你若走了死了,她定会痛苦难耐,一蹶不振。哪个父亲愿看到女儿伤心,所以若非万不得已,我亦不想逼你——但你今日须得交代清楚,处心积虑接近晓梦究竟有何目的!顾家绝不容许一个来路不明、不清不楚的女子进门!”


  “我没有目的,亦不曾处心积虑。”李宁玉本能反驳,却在说完后心虚惭愧。


  “好,你且说实话,你究竟是何来路?祖籍何处,住在哪一村,父亲姓甚名谁,先夫又叫什么?你们为何来到杭州?”


  早在女儿成亲之前,顾骏逸便已派人暗中查过李宁玉。但其身为女子,名讳并不外传,即便到了她口中所说的应天老家,这名字也查不出半点消息。


  至于她那位丈夫,因着平日教书,村民皆称他李先生,问遍了整个吴家村也打听不到姓名,家丁甚至找到了那男人的坟墓,谁知竟是一块无字之碑。


  神秘莫测,来路不明,这李寡妇必不简单,当时急于解顾晓梦身上的煞气,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如今既知晓那煞气是假,就定要深究到底才行。


  “顾员外……”李宁玉嗫嚅着,左右为难。实话已涌到嘴边,不坦白是备受煎熬,然而若是坦白,顾骏逸可否能接受此事?又会否雷霆大作?


  “说!”顾骏逸瞪着眼睛,似已不耐烦。


  “爹!”


  啪的一声,厅门突然被推开,灌进呼呼冷风,二人齐刷刷转头看去,只见顾晓梦抱着账簿风风火火而入——已经用了轻功,奈何书房太远,还是险些误了大事。


  将账簿一把丢在饭桌上,顾晓梦挡在李宁玉身前,冲父亲一板一眼解释道:“她祖籍是应天府,生在府郊沈郢庄,原姓沈,自幼丧父,十二岁便卖给了李家,先夫叫李登科。


  “六年前李父病故,李家破产,她便随夫家至杭州城寻亲,谁知寻亲不成,花光了盘缠,便只得留在了杭州。后来李登科亦因肺痨去世,她为求自保,替亡夫守节,才谎称克夫,扮作毁容。”


  晓梦……李宁玉惊讶不已,不知顾晓梦何时编出的这套说辞。只见护在身前的人偷偷摸摸从背后伸出手,朝她勾了两下手指,指尖却在发抖。


  隐约知晓其意,李宁玉默不作声地握住她的手。被那熟悉的温度包裹,顾晓梦紧紧回握着她,面上严肃道:“爹爹若不信,派人去应天查便是。您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,李宁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,是您的儿媳,绝非什么不清不楚、来路不明的人,您若实在看她不满,我便和她一起走!”


  “你!”被她这一通行云流水打得措手不及,一口气堵在心头,顾骏逸颤抖着手指向女儿,“你敢走出去试试!”


  闻言,顾晓梦勾唇一笑,拽着李宁玉拂袖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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